曾大娘将着用擦完嘴的围裙，蹭了蹭手指上粘着的面粉油渍，抬着指头，继续细数道：“三小姐嫁去了京城，前几天刚带着援兵回来，现在同大少爷一道在大散关。”
“余下四口都是家眷了。”曾大娘屈指点了点自己，“俺算一个，大公子媳妇、二公子媳妇，还有沈先……和小公子。”
说完，曾大娘盯着柳楼曦，见她一直保持着弯眉浅笑，神情不见分毫异色，才在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都怪她，一时说顺嘴，差点把沈先生的事说出去。
与此同时，柳楼曦也在悄悄打量着她。
她敏锐地捕捉到曾大娘脸上一闪而过的懊恼，脑海中自动连接拼字，补全曾大娘说了一半的昵称——沈先生。
一个不姓曾的外姓人，能被归到曾家，想来这人，定然不简单。
正好木清也吃完了，柳楼曦把这个称呼记在心里，面上顶着和煦的笑，站起来帮曾大娘一起收拾碗筷。
木清见状也想帮忙，还没站起身，就被柳楼曦拦下，让她只管好好歇息。而她自己在把碗收去小厨房之后，亦被曾大娘推出了门。
“这儿，俺来就成，容夫人快去忙自己的事吧。”
本来都差不多忘了这岔，有被这一声“容夫人”唤醒了记忆。柳楼曦下意识眉心蹙起，伸手拦住门，不解问道：“曾大娘何故唤我为容夫人？”
曾大娘瞟了一眼她卡住门的手，卸了关门的力道，心直口快地说：“咱这不管喊什么娘娘，都以‘夫人’相称。”
“娘娘？什么娘娘？”柳楼曦茫然道。
“你不是南头那位齐王的侧妃吗？”曾大娘反问道。
柳楼曦：“……”
她卡了半响，张了张口，艰难道：“齐王……我还没嫁过去。”
“小公子来信里说过，俺都知道。没嫁过去又怎样，拿死人的名头用用还不成了？”曾大娘顺手抄起一个铁锅，说道，“你莫瞧表面上侯爷治军有方，全都是些兵痞子，这军营里突然多出两个姑娘，保不齐有人动歪心思。”
“你两顶着容氏妇的名头，那些流氓多少会忌惮着些，不敢乱来，这也是小公子的意思。若是有人对你不规矩，你来找俺，俺替你收拾他。”说完，曾大娘舞了舞手里的铁锅。
这个理由让柳楼曦有些哭笑不得。
齐王生前是加害者，身后反倒成了庇护者。只是，她需要这种可笑庇护吗？
更滑稽的是，在容未雪或是其他人眼中，难道她没有能力，能自己保护自己？
柳楼曦语气坚定道：“日后请唤我柳姝妤。”
“姝妤”出自《诗经·邶风·静女》，“姝”为善美，“妤”为雅慧。「1」
她柳楼曦自己有本事，又不是菟丝花挨着男人生，靠着男人活。就算是初来乍到那会被困青楼，颜雨筠愿意帮她，也是瞧上了她锻得铁画。
就算没有颜雨筠，她迟早也能离开青楼，恢复自由身，而且还不用和颜家那一大摊子破事儿扯上干系。
当然，柳楼曦也不否认，她的确利用颜家往上爬得很快。可若她本身没有实力，只会弄些假大空糊弄表面，再如何借势都只会如沙子堆建的塔，风一吹就顷刻倒塌。
很多人只看见了“狐假虎威”被欺骗的虎，却忽视了“狐”的才干。倘若把狐，换成什么田鼠、兔子、鸡鸭鹅，它们能做到吗？
她是想转变思维，更加融入古代社会，可该有的坚持不能丢，古代整日什么夫人先生的，她也烦了厌了。
她柳楼曦怎么，或者说，女子怎么就不能拥有一个独属于女性的敬称，别整日拿特指男人的称呼来套。
称谓的文化空缺又如何？字啊，词啊本来就是人造的，前人没有，还不许后人新造吗？
但终归是人家的一片好意，出发点是为她着想。柳楼曦想了想，委婉措辞，补充道：“曾大娘依我说的，这么唤我就成，其他事，我自会处理。”
曾大娘神情复杂，过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
既然曾大娘不需要自己帮忙收拾洗碗，柳楼曦也就没强留。她回屋同木清说了一声，拿上一个暖手，双手插在里面捂着手腕，款款离开小院，孤身向兵器坊行去。
来之前，同颜雨筠讨巧着说是为了铁画进度，来西北码人。可具体怎么落实，她还没有理出头绪，她这一趟来得也算是凑巧。
一开始，她的想法是把白铁方子交出去，后面德妃娘娘曾昭英提出要她过来，她才想到可以顺势来西北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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