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自由的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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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宝钗，只说黛这里，因刚刚与宝钗之言又触动心事，想他人好歹有母亲兄弟照应，不管成事与否，总有挂心惦念之处。唯独自己，孤零零一个。

正感怀间，却见紫娟托了个方形木楠锦盒出来。

“这是琰三爷送来的，”紫娟奇道，“这不年不节的，往日也不大亲近，怎么送起东西来，不知是什么物件。”

黛本欲不要，却见紫娟随手打开，露出了一角。

黛厉声：“拿来我看！”

紫娟正准备细看，不妨被黛少有的厉声唬了一跳，忙上前几步递给她，疑惑道：“不过是一方砚台，姑娘急什么？”

却见黛只瞧了一眼，便失声痛哭起来。

黛平日的眼泪多为宝而留，大多时候只掉泪不出声，似有万千愁绪攒于眉梢眼角，让人一看，便怜爱万分。

而此时的哭声，却带着放肆与彻底，她紧紧的抓着那方砚台，仿佛这是什么珍宝，用颤抖的手一遍遍抚摸，就这样还是觉得不够，她甚至拿脸颊去蹭了蹭，带着无比的眷恋与怀念。

紫娟从没听过她这样的嚎啕大哭，一时慌的不得了，赶忙叫雪雁拿痰盆来，生怕黛呕吐，一时在旁又细问缘由。

黛不理，眼泪似决堤的冰水不停，她也不用手帕，泪水糊了满脸只用袖子一抹，似乎要把这么些年的委屈一并哭出来。

紫娟看着心惊，所幸可能是黛这次哭的比较无所顾忌，倒不曾吐，只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待要去找人，却听黛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去，去找……找他来。”

紫娟担的起一个慧字，闻言便吩咐人去找贾琰。

这是有名的苴却砚，苴却石多产于西南的悬崖峭壁中，取之艰难，又兼发墨如油，存墨不腐，耐磨益毫，故而珍贵非常。

林黛手中的这方苴却砚精巧非常，边部取用了深雕，以扬州五亭桥为背景，加之使用的是绿萝，天然成趣，如幽谷涌翠，既厚重浑实，又明丽浓郁。

背部用小楷刻着：

福寿荣嘉，敏丽弥坚。

在五亭桥映出的月亮旁，也小小的刻着一个林字，和月亮颜色相近，不仔细看真看不出来。

这是林入海在给黛三岁启蒙时，送给她的。字字朴实，不见探花郎的妙语，但却代表了一个父亲最真切的祝福和拳拳爱女之心，又包含了一个敏字，也能看出和妻子的伉俪情深。

小小的书房里，有这个砚台，有小小的黛，温润爱墨的父亲，还有明丽飒爽的母亲。

林黛第一次离家时没带着它，无非是觉得出门不能带太珍贵的东西，还是搁家里好。

哪想到世事无常，再一回来，她却没有家了。

贾琰来的时候，林黛已经仔细收拾了一番，不过那肿胀的核桃眼还是能让人看出来她是狠哭了一顿。

黛请他坐下，然后自己也挑了一角坐下。

这两人的关系也有点微妙，之前不过是点头之交，后来几次接触，也在各种巧合下大多不对付。

但黛难得有点放松之感，就像我们一样，第一次接触很重要，如果第一次起了冲突，被他撞破了心事，那么在尴尬过后，就会有种满不在乎爱咋咋地的心态，大约就是反正我们都吵好几架了，彼此又两看两相厌那就一点都不用隐藏什么性情了。

当然黛也不屑隐藏，主要的原因还是黛看人有一套很自我的准则，当面讽她笑她，她会当面怼回去，事后却不会反感，她心底有一种直觉，来判断你这个人真不真。她最厌烦的其实是那种八面玲珑的笑面人，就像她曾经评价宝钗的“总疑她心里藏奸”。

黛道：“多谢你费心帮我寻了旧物。”

贾琰垂眸：“本就是我无端惹了你，赔礼道歉自是应该。”

黛细细盯着手中的手帕，也不言语，仿佛能盯出一朵花儿来。

他便自顾自说道：“我的一个朋友，他在扬州有家典当行……”

“我最爱扬州的月色，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林黛却突然打断了他，脸上带着轻松和怀念。

她一开始叫他来确实是想问问的，然而此刻又觉得，问了又如何，家里的东西如何就到了典当行，总逃不过是那几个答案，她早就做了决定的，那么不问也罢，至少还能多保留一些美好。

贾琰明了她的意思，他想起磐月说的，你以为好，其实别人并不需要的话，也不提了，顺着她道：“月是故乡明，这一生还很长，林妹妹想去扬州，机会也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