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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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江总督于令和请苏州知府安济仁为媒，代他家四公子向我提亲。”

一语落如沉珠，孤竹君的瞳孔立时放大了些许。他没有立即回复黛，而是以认真的眼光仔仔细细的审视着眼前的少女。初见时还稚气得像一茎细草的身体，而今已长成了婀娜窈窕。身量也蹿了不少，个头长到了他的肩膀，她若是扬起眸子，堪堪便可以与他对视。两弯眉幽淡如含翠远山上笼的薄云，瞳孔中蕴着灵光清泉，肤白至了尽处，樱唇嫣红似极春之华。若是展颜莞尔，便会现出编贝齿，清逸妙丽无方。

有女如此，自然是追求者如云。

他略含叹息之意地道：“儿灵秀天成，若是没有慕名而来的提亲者，吾倒要觉得是他们眼瞎了——却也不知道你爹爹心中做何打算？总督公子，巡抚小姐，听着倒也般配。”

见他一副含酸而不自知的模样，黛不觉破颜一笑：“这话说得可好没趣儿，难不成为着听起来般配，我便要许配给他不成？没有这样的道理。再者，我的婚事自然是由我自个儿做主，我的心不许他，便是来了个皇亲国戚，便是爹爹点了头，也无用。大不了，我便一走了之。天高海阔，五湖四海的，谁还能拘住了我回去不成？”

“说得好！那么，儿的心打算许给谁？”

说这话时，孤竹君向她走近了一步，压低的嗓音有着令人脸红的金嗡鸣之音。于是黛果真红了脸，轻轻啐了他一口：“明知故问，最是讨人厌的。”

说着，便扭过脸去。

孤竹君心花怒放，朝着天哈哈哈笑了三大声，招手将兀自悬在一旁的装了神药的宝匣收入袖中，反手携住了黛的手：“进来时走得匆忙，都来不及将这洞中的景致看仔细。吾带你去细细赏玩一番？”

黛还羞恼着不肯转身，孤竹君连忙凑了过去，将下巴搭在她的肩上，扯住她的袖子晃了好几晃：“儿，是吾错了。你就搭理搭理吾吧。”

软磨硬缠了几个回合，终究是黛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怎么总这么死皮赖脸？倘或哪一天我不吃你这一套了，你该怎么着？”

他们携着手出了琅玕苑，便见左手边是一棵丈余高的宝树，树身碧蓝，树冠亭亭如盖，葳蕤的明黄叶片之间，是锦簇簇的奇花。那花型似李花，只是大如手掌，明洁流光，一朵朵的好似美琢成一般。孤竹君指着那树道：“这是吾旧年从昆仑移栽过来的一棵琅玕树，可惜紫虚洞的水土总不及神山昆仑，长了几千年，也只是从小小树苗长到现下这般矮小细弱——琅玕苑便是以此得名。”

黛讶道：“原来生成这样还矮小细弱？那若是长在昆仑，岂不是可以参天了？”

孤竹君道：“倒也差不离，至少能长到小山那般庞伟吧。”

黛默默地在脑中勾勒了一番，由衷的叹道：“神山昆仑，当真是神奇无伦。”

又不免疑惑，“可如今的昆仑山，并不见得有如此神奇，爹爹的藏书里还有一本前朝的书。那者身前最爱周游四海，按他的说法，昆仑山虽景色清奇峻丽，攀登时险象环生，可并未见得有什么格外奇异不似人间的景色。至于如山琅玕，更是半点也没有的。”

忆起童年时代的放浪恣肆，孤竹君有些郁郁：“上古之时，神人妖魔混居。之后天道初成，清气上升而浊气下沉，神仙不适应这尘世的气味，便纷纷离开了。昆仑之主西王母拔下头上簪子，轻轻一划，便将神山格入了仙界，留在人间的不过是昔日昆仑的跟脚罢了。”

一人一妖一壁走，一壁看，一壁闲话，不知不觉便将紫虚洞逛了大半，堪堪走到了后洞的范围。黛的视线不觉被一株红梅花吸住了。此时并非梅花的花季，它却显然得了地气的滋养，不光蹿了足足三丈来高，花儿亦开得如火如荼。也不同于琅玕树的宝光蕴蕴，一望即知是神山名品，这红梅花便是凡间可见的红梅花，只是开得分外的活泼，朵朵嫣红争先恐后的把彼此堆成了铺天的红云，连原本该属清冷一流的花香竟也生生馥郁成了栀子花一般浓烈而盛大的气势，虽无太过奇异神秀的风韵，倒也令人倍觉可爱。

“这红梅……”看着这花，黛有些欢喜，却也觉得有些疑惑，“似乎只是凡花？而且树龄颇短，倒似是近几年种下的？”

孤竹君摸了摸鼻子。这株红梅花不是别的，正是昔年黛炼气初成之时，以气剑斩断的小小红梅枝。当时孤竹君偷偷藏了花，让妙光带了去，栽在这紫虚洞里为纪念——若非如此，以紫虚洞这连颗镶在墙孔里照明的夜明珠都大有来历的做派，怎会让一棵平平常常的梅树种了进来？